痛苦与受苦

美惠子

□张宝蕊

勇敢面对痛苦的人

     在报章上看到一则新闻：

    台湾屏东县东港镇车隆国小有一个今年１１岁的小朋友名叫张家政，罹患脑癌，已动过三次大手术、三十次电疗，医生认为他的病情不乐观，但是张家政却勇敢面对他的病。他喜欢绘画，即使在病床上，他也坚持作画，为了在生前开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的画展，也为了筹募医疗费。他说：“我会坚持活下去的，贝多芬不是在耳聋后，仍作出脍炙人口的月光曲吗？”经过治疗后的他视力衰退，耳朵开始溃烂。今年的一月十一日上午他的画展开幕，他请一位同学代念了一封他的信，他说：“我会好起来的，我相信我会好起来的。”勇敢的张家政至今已开过三次刀，皆是开颅手术，由于癌细胞散布太多地方，每次开刀只能拿一小部分，他在第三次手术时主动要求不要麻醉药，因为癌症带来的痛苦超过开刀的苦。

    对这个孩子，不由得肃然起敬。

    不久，接到一个电话，我的学生良良打来的，吓了我一大跳，因为我们有许多年没见。经过短暂的寒暄之后，她说：“老师，我去年离婚了。”我记得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，她还向我引见了她的先生，一个很爱说话且男人主义至上的人。

    “怎么回事？”我的心抽搐了一下，想必这离婚的过程不是那么好受，我为她心痛。“他用我的名字在外面借贷，而且还打得我遍体鳞伤。”“你爸妈知道吗？”“知道，在他们的支持下，我勇敢地站起来，离婚并且承担起数百万的债务。”

    几百万可不是笔小数目。我有些为她担心。“老师，你放心，我选择了我的婚姻，因此我也愿意承担起这个责任，虽然我没有想到这么快我就从快乐的时光，掉入了痛苦的深渊，但是，我真的走过来了，我真的很感谢你过去对我的帮助，你用潜能发展的方法让我看到我的能力，你帮助我在每件最坏的事情上看到它积极的一面，所以我现在面对事情的时候，会抱怨一点点，但不会一直抱怨下去。”

    是的，一直抱怨下去的话，只会使我们不能正确面对事情，当我们内心堆积着对别人的怨怼时，受影响的倒是自己。“爸爸妈妈很支持我走出这一步，他们说我必须要守住底线，并从此经验中学习，我觉得我长大了，虽然很辛苦。”

    面对痛苦而能不退缩，辛苦但却值得，所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，就是这个道理吧！是的，从艰苦中学习，才深刻，才踏实，人生的智慧、人生的道理有哪一样是在轻松简单的环境中彰显的？

    “恭喜你！良良！”我在内心喜悦地对她说。

痛苦逃得掉吗？

     每次上课的时候，谈到痛苦，就会有人问：张老师，痛苦是必要的吗？可不可以使“痛苦”不那么“痛苦”？

    是呀！尝过痛苦的人都不喜欢那种锥心的难受，那种叫天天不应、叫地地不灵的无望，也不喜欢那种被人遗忘的孤独。因此，有人用生病来博取同情，减少痛苦的压力；有人用酒、用药物来麻醉痛苦的神经；有人用逃避来躲开它的追捕；最绝望的就是用自杀来永远地忘掉一切，以求一了百了。

    但人逃得掉“痛苦”吗？逃避之后，痛苦真的就会“永远”地离我们远去吗？不可能的，因为我们还是会清醒的，清醒时又得面对痛苦。你或许会说，自杀，就是“永远”，不是吗？自杀的人就再也不会清醒呀？这可说不定，因为那要看我们是用什么样的说法来谈生命了。由于生命至今是个没有解开的奥秘，现今有许多不同的探讨与说法，最流行的说法就是宗教的，有来世再受审判说，等到世界末日来临时与大家一起受审判（下地狱）；有轮回转世说（自杀是一种业障，来世还要再用善事、功德来消除，所以还得回来，甚至世世代代，直至学习到无上的大智慧），所以纵使自杀，还是有可能要回来再次面对。所以“逃避”不能真正地使痛苦消失，只会短暂地将痛苦的感觉压抑下来，而这种逃避变成一种循环之后，痛苦成了一种漫长无际的深渊苦路，一种求生不能、求死不得的局面，对自己，对爱自己的亲朋好友都没有任何好处。

    记得在二十多年前，我看过一则报导：一个男子因为未婚妻生病早逝，他痛不欲生。在未婚妻死后，他走遍了两个人曾经走过的地方，千万遍呼喊她的名字，当然，她也没有回来。之后，他离开家住到附近的一个小山洞中，什么事都不干，就只是想着她，他懊悔自己没有对她更好一点。当他如此时，每天的三餐就靠他的家人为他打点、张罗。过了十几年，电视记者采访他（只听声音）及家人，想了解他现在的心情，他仍是痛苦万分。而他的家人也好不到哪里去，看到他几乎成了废人，老父母涕泪纵横，令人心酸。

痛苦使我们成熟

     其实，这个人是在一种“受苦”状态，这是一种执著“痛苦”的行为。

    英文中有一个比中文更精确的语言，可以借用它来分析二者之不同。痛苦，是Ｐａｉｎ，是名词。受苦是Ｓｕｆｆｅｒｉｎｇ，是动名词。动名词是指一个人正在做某一个动作，直译就是一个人“正在受痛苦的折磨”。痛苦，则是一个不舒服、不愉快的情绪表达，有生理上的，有心理上的，也有精神上的。例如，我今天头痛，这是生理上的；我今天挨了老板的骂，自尊心受损，则是心理上的痛苦；我如果失去了最亲爱的朋友，造成了我精神上的难受，打不起精神来做事，来面对外界的一切，则是精神上的痛苦。

    这三者常有互相的密切关系，在一个人的一生中，我们或迟或早、或多或少会碰到痛苦，因为痛苦有其发生的必要性。先从生理层面说吧，如果我头痛，就形成了我的痛苦，我就会去寻找痛苦的原因，它可能是因为身体缺乏某一种营养而造成的，也有可能是脑袋内长了什么东西，如果我真的重视它的存在然后找到了它的病因，则头痛不但会治好，也可以及早发现病根而彻底治疗；心理方面，我被老板骂，使我没面子，令我觉得自尊心受损，这种痛苦会使我想办法了解老板骂我的原因，然后与老板良性沟通，使彼此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，了解熟悉彼此的个性，这种痛苦就造成了一座桥梁，使我更了解老板的要求，以达到更高的服务水平；精神方面，好朋友离开我，让我在痛苦之中体会到友谊的重要，使我更珍惜与朋友的交往，在将来与别的朋友交往时我能更真心地付出，更爱他们，而不会将所有感情藏在心中而不敢表达。

    如此一来，这三种痛苦就使我成为更成熟、更健康、更会沟通的一个人，没有这些痛苦，我不会注意到这些因素的重要，而仍旧是个自我中心、自以为是的人。

受苦让痛苦延长与加深

     受苦，则是我们抵制、逃避的后果。

    仍沿用上面三个例子：生理层面的头痛发生时，我对自己说，这是小事，吃颗止痛药就好了，哪有时间看医生呢？三、五年过去了，头痛加剧，去看医生之后，才发现长了个瘤，这下，痛苦加重，没完没了。心理层面：被老板骂之后，自尊受损，内心骂老板：“什么东西嘛！不过仗着有点臭钱……”内心不满、抱怨，但并未了解真正的原因，与老板之间拉开距离，这种关系一直让人不舒服，没完没了。精神层面：朋友离开了，内心痛苦，开始抱怨自己，后悔未对他好一点，并开始不愿再交朋友，怕更多的分离，这种难受，没完没了。

    这种没完没了的情况，就是“受苦”，“受苦”就是消极地对待“痛苦”，而造成痛苦的延长与加深。

    痛苦与受苦，看似一字之差，却有着大相径庭的结果。

    痛苦，是一把通往成长的钥匙，它把一颗坚硬的心软化；

    受苦，是堵塞成长的一道墙，它使一颗柔软的心滴血不止。

    痛苦，是一扇通往智慧的门，将人从无知带入心灵的殿堂；

    受苦，是一支锁住智慧之门的钥匙，使人只能在黑暗中徘徊。

    痛苦，是一把炼钢的火炬，在其灼烧下，火凤凰傲然从灰烬中升起；

    受苦，是一条地狱的锁链，在其捆绑下，咬牙切齿之声从四处响起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所以，朋友，当你不幸遇到生活的挫折时，你是选择面对它，解决它，经由那直面人生的痛苦而得到成长，还是选择一味地拖延、忍受、埋怨与拒绝，而让问题永远存在，让一颗心永远受苦？

    一切尽在你我的把握中！

美惠子

痛苦使我们成熟 。受苦，则是我们抵制、逃避的后果。
一切尽在你我的把握中！